增暮

苦手

【甄平】败笔

说什么呢,文就够冷了,总得来点热乎的吧。


江左盟你们都不碰姑娘的是吧?童路叛逃其实是因为他碰过姑娘对吧?

舞雩:

1


甄平从小就听他爹说,他一出生就没了娘。


他不过笑笑不说话。


他自小没什么特长,只有一点,看人特别准,直觉特别灵。


他见他爹提起娘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,大概是娘生下他就跟别的男人跑了。


后来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,他爹只好带着他去当兵。


三十好几岁的人,混在队伍里当个小步兵,他爹还觉得挺光荣。


毕竟是威名赫赫的赤焰军。


 甄平也跟着在军营里打打杂、跑跑腿,拿着根枯树枝跟在别人屁股后边学剑法,几乎每一个会耍剑的小兵都做过甄平的师傅。


甄平聪慧,学得快,又会举一反三。他那手剑,剑法特别杂,路子特别野。


后来江湖里都是他的传说,不过这是后话了。


有一天他正蹲在草丛里把玩着一把捡来的锈剑。他爹穿着一身齐整的铠甲,刚好路过瞧见他这模样,抬手便在他肩上猛力拍了一掌。


“好小子,喜欢玩剑。等爹这次回来,给你买把好的玩玩。”


甄平抬起头,他爹破例给了他个笑脸。


“行!”甄平一时高兴,没问他爹这次是去打北燕,还是去打大渝。


也没问他爹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回得来。


几个月后,将军把甄平叫去,往他手里塞了点银子。


“我爹呢?”甄平问。


将军拍拍他肩膀,不说话。


从今往后,这世上就剩我一人了啊。甄平默默想着。


连一把好剑也没有。


 


2


直到二十三岁,甄平依旧是赤焰军里一个小小百夫长,从未上过战场。


他不怎么爱说话,每一回说话总会戳到别人痛处,常让上头不喜欢。


倒是结识了一个朋友,叫黎纲。和他年纪相仿,也是自小没了爹娘。


黎纲也不怎么爱说话,倒是喜欢听。无论甄平说什么胡话,他都听得认真。


看着黎纲一副憨厚的模样,甄平觉得这朋友交得真是舒服。


那一回赤焰军精锐出发去打大渝,许久不见有音信回来。


甄平听说谢玉带了十万大军去梅岭增援,心里不知怎地咯噔一声。


赶紧抓着黎纲的肩膀,说,快逃!


黎纲被他扯得慌慌张张地一路跑,一路骂。


再不跑就来不及了,甄平每一次都只会重复这句话。


两人连夜出了军营,躲进深山半年不敢出来。


再出来时,天就变了。


主帅与祁王勾结谋逆,被谢玉正法于梅岭。从前军营里的弟兄,都被处决殆尽。金陵城跟被血洗了一遍似的,连风都是腥的。


甄平和黎纲躲在小巷里,大家陷入沉默。他们手上还没沾过血,就这么成了谋逆逃犯。


甄平想,他的少帅大概也战死在梅岭了。


少帅那年只有十九岁。


 


3


金陵自是回不得了,甄平和黎纲只得一路向南。


再秀丽的山河风光都无心看,那已是他们不再熟悉的风景。


黎纲偶尔在街头耍刀卖艺换点银子。甄平比较直接,三更夜半翻入老百姓嘴里的贪官府邸,摸两块银子就出来。


就这般练就了一身好轻功。


官贪不贪,该偷不该,这不是他最需要考虑的。


只想活着,只有活着,才能看到山河重振的那一天。


度日如年,而他本以为此生只能这样度过。


直到两年后有一只鸽子传信来,信上不过寥寥数语:


速到廊州。


 


4


眼前的年轻男子面容清秀,却脸色惨白。不过初秋,已然拥裘围炉。


他的气息微弱,连说一段简短的话,也得歇息好几回。


甄平无法将这位自称梅长苏的男子与他的少帅联系起来。


从前在军营,他曾远远看到过少帅几次。再冷的深冬,少帅也不过穿一袭银袍薄甲,一杆枪耍得虎虎生风。


梅长苏抬起眼睛,向他和黎纲淡淡一笑:“以后,我们就是一家人了。”


他身侧的白衣公子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,将药碗往案上重重一放。“就你废话多,喝药。”


甄平和黎纲当场跪下,额头砸在冰凉的地面,发出沉闷的撞击声。


“愿为宗主马前卒。”


甄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,眼眶是热的。


 


5


后来甄平终于知道,那位白衣公子大名蔺晨,还是琅琊阁的少阁主。


真替老阁主暗暗捏把汗啊。


但蔺公子虽然说话贫得没边,嘴毒得跟雕木刀般一剜一个准,倒是个心肠极好的人。


为了贴身保卫宗主,蔺公子给甄平和黎纲请了师傅,甄平学剑,黎纲耍刀。


二十五岁那年,甄平终于有了一把自己的好剑。


虽然当初说要给他买剑的人,连尸骨都不知道在哪里了。


 


6


甄平和黎纲成了江左盟的舵主,对外是高级打手,对内是管家。


在家里要商量给宗主买什么样的裘,选什么样式的手炉,挑什么样的宅子,待到那个眼睛溜溜直转、说话很不利索的小家伙来了之后,还得适时吼一嗓子:“蔺公子,飞流,别闹了,宗主已经睡下了!”


在盟里要处理大小杂务,还得列出堂主、主事的名单给宗主过目。


幸好甄平自小看人准,对着名册挑得很是轻松:这个、这个、这个,其他都不要。


说罢把笔往桌上一敲,起身便走。


黎纲在身后愣愣问道:“为何?”


甄平也懒得胡诌,顺嘴应道:“因为丑。”


 


7


那年甄平不过只得二十六七岁的年纪,模样虽清冷些,亦可算是俊朗。


在练得一手好剑后,他常穿一件天青色的袍子,反手将剑持在身后,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,心里很是得意。


自然有几个姑娘红着脸偷偷瞄他,或是怀了爱慕,或是觉得这人有点毛病。


闲暇时候,甄平会到潇湘楼听上两首曲子。


潇湘楼是廊州出了名的勾栏,他去这些地方,自然是偷着去的,亦没有谁来管他。


唱曲的清倌叫阿惜,眉目浅淡,颇有几分动人,但姿色比起头牌自是不如,所以门庭冷落。


甄平却只喜欢听她唱曲。哪怕她不唱,看着她静静坐在那,也很好。


那日老鸨替阿惜招揽头夜恩客,大概是嫌她唱曲挣钱不多,非要她陪客不可。


甄平热血上脑,将身上所有的银两都倒了出来,原先身边还有什么人想要加价,但当甄平将配剑往桌上狠狠一拍后——


全场鸦雀无声。


甄平就这样成为了阿惜的恩客。


 


8


没有吃过猪肉,大抵也见过猪跑。


从前在军营里,甄平自是看过不少春宫画,至于女人的滋味怎样好,他也常听人说起。


可甄平想成为阿惜的恩客,大概不是为了想要同她睡觉的。


至少,不完全是。


他只想和阿惜在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地方待上一阵。若是她肯同他说上两句话,为他唱几首曲,伴他喝一杯茶,那再好不过。


烛光盈盈如豆,甄平坐在阿惜房中,觉得此刻如梦一场。


梦中有他所寻求的,一切恬淡安宁的幸福。


他想起未见过面的娘亲,不知道她是否像阿惜一般美。


阿惜浅笑,为他斟满一杯酒:“敢问公子名讳?”


甄平愣住了,像他这般为盟里做事的人,在外从不以真名示人。哪怕是替宗主买宅子的时候,他也敢闭着眼睛在房契上签下贾不平的名字。


可他并不想欺瞒阿惜,若是要瞒,也得想个好听些的名字。


没有事先想好名字,真是败笔。


“败笔?”


“在下万绮,姓万的万,绮罗的绮。”甄平听见自己答道。


“万公子的名字真讲究,不像阿惜,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。”阿惜说话时虽是笑着的,却仿佛有几分寂寥。


她小心翼翼地去握甄平的手,怯怯地唤了一声:“万公子。”


她的手像月色一般凉。


“我……”


没待阿惜把话说完,甄平就明白了。


坏了,她喜欢我。


更要命的是,我仿佛也喜欢她。


如果只有她喜欢我,或是只有我喜欢她,都还好办。倘若两情相悦,那难免会想要往后长长久久相处的日子。


对甄平这样一个常在刀尖上走的人来说,是没有什么长久可言的。毕竟那时他也不能预料,自己多年后能在猎宫墙头身中数箭而跟个没事人似的。


他想起了宗主。


宗主从前有个未婚妻,如今她一人孤零零地守着南境,日子凄苦得很。宗主大概亦是天天惦记着她,却也得狠下心瞒着她,不能让她知道他还活着,因为他心里有更重要的事。


甄平脸一热,心一凉。抽出手来要走,旋身已到门外。


阿惜也不来追,那双寒星似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,又低低唤了他一声:“万公子。”


甄平转身离去。


所以直到最后,阿惜也不知道他本名叫甄平。


 


9


黎纲传信来,让他务必在年前到金陵去。


甄平临走前到了潇湘楼一趟,好几年不曾来过,堂前唱曲子的早就换了姑娘。


他问老鸨,阿惜呢?


老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,前年就嫁人啦。


甄平问,她过得好吗?


老鸨眉眼含笑,好好好,怎么不好,她夫婿家富贵着呢。


甄平又问,她过得好吗?


老鸨白了他一眼,跟看个失心疯的人一样。


甄平远远瞧了堂前唱曲的姑娘一眼,觉得她长得眼睛不像眼睛,鼻子不像鼻子的,唱的小曲也找不着调。


他狠狠地骂了一句,唱得什么玩意儿,唱你娘个蛋!


走出潇湘楼的时候,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仿佛丢了什么,但其实也从来不曾拥有过。


 


10


而立之年已是五六年前的事了,甄平觉得自己老得很快。


蓄起了胡子,也不爱招摇自己的剑术,更讨厌听曲。走在街头,连卖馒头的大婶也不肯给他便宜两个铜板。


他的记忆力也开始变坏,从前还记得阿惜的眉眼,再到后来,连她笑起来的模样也忘记了。


忘记了有忘记的好,惦记的人太多,并不是一件好事。


就像宗主一般,每做一件事总得再三叮嘱他们,这件事不能让霓凰知道,景琰是万万不能知道的,连蔺晨也得瞒着,蒙大统领?你们莫要再跟我顽笑了。


而甄平觉得自己无牵无挂,空落落的心里放着阿惜这空荡荡的两个字,一下子就满了。


那夜宗主病得急,昏昏沉沉地躺着。他进屋里给宗主盖被子,猝不及防被在睡梦中的宗主一下子抓住了手。


甄平一愣,赶紧把宗主的手塞回被子里,生怕他又着凉。


他退了出去,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,看见天边挂着一轮斜月,月色如霜。


他忽然觉得,宗主的手,像那夜阿惜的手一般凉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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